在河南省義馬市區4公裏處的鉻渣場,圖中黃色物質十分醒目,它便是鉻渣遇水後產生的劇毒物質“六價鉻”。這處數十萬噸的鉻渣已封存26年。
在上世紀50年代至八九十年代,在化工企業帶來紅火利潤的同時,也留下了600多萬噸的工業廢料——鉻渣,成堆存放在上海、蘇州、廣州、鄭州等20多個城市周邊。
鉻渣中含有致癌物鉻酸鈣和劇毒物六價鉻。這些鉻渣堆大多沒有防雨、防滲措施,經過幾十年的雨水衝淋、滲透,正一天天地成為持久損害地下水和農田的汙染源。
這種被稱為“城市毒瘤”的巨大鉻渣堆,因何而生?又為何默默存在數十年?
沉默數十年的“毒堡”
在上世紀70年代,日本、美國都曾發生過嚴重的鉻汙染事件。1993年發生在美國加州的鉻汙染案,引起轟動後被搬上銀幕,片名為《永不妥協》。該片講述一個女律師偶然發現美國最大的水電煤氣公司非法排放含有六價鉻的有毒汙水,她認為這很可能是當地居民所患致命疾病的根源,她憑借難以想象的意誌力為當地居民贏得了3.33億美元的巨額賠償。
事實上,電影中的情節離我們並不遠。就在我們的城市周邊,被一些企業遺留下來的“無主”鉻渣巨堆,已“潛伏”了幾十年。
在河南省鞏義市回郭鎮北寺村窩溝,有一個體積為31647立方米的碩大“堡壘”,由硬石砌築的擋壩就有10米高。
回郭鎮附近村民均知:這處距離伊洛河僅3公裏的“堡壘”裏,堆放著5萬餘噸的鉻渣。從1990年開始就堆放在這裏了。
農民不吃自家種的菜和糧食
鉻渣堆原本並不在此,曾一直露天堆放在當地一家化工廠院內,因多次引發群眾不滿才於1990年遷移。
今年10月12日,鞏義市環保局處置科科長兼危廢輻射中心主任吳基偉說,回郭鎮堆放的鉻渣,是被當地人稱為“老二化”的原鞏縣回郭鎮第二化工廠產生的鉻廢渣。
“老二化”始建於1976年4月,主要生產鉻酸酐。“當年生意相當紅火,是回郭鎮乃至整個鞏縣的骨幹企業,稅源大戶。”
但是,生產鉻酸酐會產生大量鉻廢渣。“當時環保意識淡薄,對鉻渣的危害認識不足,不經處理隨地堆放,導致附近村莊的地下水受到汙染,雨季來臨時,鉻渣的浸出液體隨著雨水進入伊洛河,又使地表水受到嚴重汙染……”
早些年,回郭鎮的農民不吃自家種的菜和糧食,而是賣到外地去。有時土地幾乎寸草不生,水中的魚也難以存活,周邊村民一些莫名其妙的病難找根源。村民將其歸罪於鉻渣汙染,廠群糾紛不斷。
1990年,“老二化”迫於壓力,在回郭鎮南部北寺村窩溝征地6畝,建了鉻渣堆放場。1992年,“老二化”被強製關停。鉻渣從此封存在窩溝。
河南省環保廳的調查顯示,像回郭鎮這樣的鉻渣堆,在河南全省還有五處。六處鉻渣堆共計52萬噸。
鉻中毒尚無特效療法
鉻渣是什麽東西?究竟有什麽危害?
河南省環保廳固體廢物管理中心主任邵豐收說,鉻是一種銀白色的堅硬金屬,比鐵稍輕,有三價和六價化合物。有鉻的化合物都有毒性,其中六價鉻的毒性最大。鉻渣是生產金屬鉻和鉻鹽剩下的工業廢渣,是一種毒性較強的危險廢物。
由於生產工藝的特定需要,隻要鉻沒被轉化成產品固定下來,成為不可溶的形態,這些鉻就會變成離子鉻,遇水即溶,很快成為毒性極強的六價鉻。
“土壤和水中若富含六價鉻,極易被生物吸收。曆史遺留的鉻渣如果不進行有效處置,對於整個生態係統是一種非常嚴重的安全隱患。”邵豐收說。
一位從事毒性研究的醫生說:“臨床上,對於急慢性鉻中毒尚無特效療法,一般常按金屬中毒對症處理。鉻有致癌作用,鉻致癌的部位主要是肺,其次是肝和腎。”
汙染物可能會影響幾代人
中國疾控中心職業衛生與中毒控製所一位研究員說,六價鉻對人主要是慢性毒害,通過消化道、呼吸道、皮膚和黏膜侵入人體後主要積聚在肝、腎和內分泌腺中,人的致死量是5克。
來自國家環保部的資料顯示,我國地表水中主要的重金屬汙染是汞,其次是鎘、鉻和鉛。目前我國受鎘、砷、鉻、鉛等重金屬汙染的耕地麵積近兩千萬公頃,約占耕地總麵積的1/5。全國每年因重金屬汙染而減產糧食1000多萬噸。
和土壤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中科院院士趙其國說:“冶金和化工行業經過長年生產,汙染物早已滲透進土壤裏。這些汙染物一旦進入水體或土壤就難以去除,可能會影響幾代人。土壤裏的化學物質進入食物鏈後,最終仍是被人類自己吃掉。”
2005年,國務院曾向全國發出通知,要求所有曆史堆存鉻渣要在“十一五”末全部實現無害化處置,也就是說,今年年底就是處置時限。
當年並無能力進行無害化處理
那麽,這些威脅人們安全的“毒堡”,為何一封就是數十年?
自上個世紀50年代起,全國陸續建了70餘家重鉻酸鈉化工企業,又叫鉻鹽企業,重鉻酸鈉是鉻鹽係列產品的母產品,用途廣泛,企業效益好但汙染很嚴重。
河南省義馬振興化工集團安保部部長韓崇亭是開封人,在鉻鹽行業幹了近30年技術員。他把鉻渣堆的形成歸罪於技術工藝落後。但是,市場對含鉻產品的需求量很大,“不鏽鋼水龍頭、湯勺,自行車上的鍍鉻車把和鋼圈,首飾、磁帶、表帶甚至錢幣中都含有鉻。普通金屬鍍鉻後可以防鏽,價格低廉的金屬披上一層薄薄的鉻外衣後,既耐用又好看”。
鉻鹽企業主要從鉻鐵礦中提取金屬鉻和鉻類化合物,生產過程中有大量的鉻渣產生。據資料顯示,緣於當年落後的生產工藝,鉻鹽提取率隻有75%,生產每噸鉻鹽產品要排放2.5甚至3噸高毒性鉻渣。這些鉻渣大多就地堆放在廠區周圍,僅有少數采取築壩封存等方式進行防護。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國政府開始重視鉻渣汙染的控製,逐步關停並轉了40多家鉻鹽企業。
企業關閉了,卻留下大量“無主”鉻渣堆。在上海、天津、蘇州、錦州、包頭、武漢、青島、杭州、沈陽、江門、長沙、廣州、韶關、鄭州等20多個城市遺留了600多萬噸鉻渣。
被汙染的生態若想恢複正常恐怕得要40年
國家環保部的一份材料顯示,產生鉻渣的企業當年幾乎都建在人口稠密區、風景區、水源上遊地。所產出的鉻渣堆,隻有個別企業設有防滲漏設施,其餘大多是簡單堆放。不斷被雨水衝刷後,鉻渣中的六價鉻匯入附近的地表水或滲入地下水,對地表水、地下水和土壤造成了嚴重汙染。
20年來的風雨銷蝕,河南省的幾處鉻渣堆,雖在當地政府監控下不斷修整,仍存在外滲現象。
10月12日,鞏義市環保局危廢輻射中心主任吳基偉發出感慨:“即便(回郭鎮的)這5萬餘噸鉻渣全部得到無害處置,這一地區的生態水係和土壤若想恢複到從前,恐怕得要40年……”
評論
我們的環境責任
本報首席評論 徐迅雷
匈牙利毒廢水泄漏事件餘波未了,在我們的河南省傳出了鉻廢渣汙染事件:52萬噸廢料鉻渣,分別堆放在鞏義、滑縣、新鄉、開封、義馬、新密六處,鉻渣遇水後產生劇毒物質“六價鉻”,成為“城市毒瘤”,悄悄侵蝕著土地和地下水……
這兩者間,有極大的相似之處:都是工礦企業的殘留物,都是環境危險品,都是大規模的,而且都給周邊造成了環境損害。看那遠景照片,是如何的鮮明:泄漏的泥性毒廢水,是恐怖的紅色;廢料堆上的“六價鉻”,是怵目的黃色……總之,它們都對人對環境有極大的危害。
匈牙利毒廢水泄漏,可謂急性病:2010年10月4日,距離首都布達佩斯西南165公裏的奧考依市境內,一家鋁廠的尾礦庫突然潰壩,約有100萬立方米含有鉛等重金屬的有毒廢水廢料,湧向附近3個村鎮,致死7人,致傷150多人,那紅色的毒泥水還湧入了多瑙河——藍色的多瑙河,怎能忍受那紅色毒泥水!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維克托說,這次汙染事件是“匈牙利史無前例的生態災難”。
河南省鉻廢渣汙染,可謂慢性病:那些鉻廢渣是上世紀50年代至八九十年代一批化工企業的遺留物,企業關停後,鉻渣卻存留下來,幾乎失管,導致數十年的持續汙染。
有關資料顯示,我國各類尾庫非常多,其中危庫、險庫、病庫有2000餘座,都有重大安全與環保隱患,有不少地處生態敏感區、人口密集區。它們或是“慢性毒藥”,或是“定時炸彈”,要想完全清除,需要巨大的經費投入,要經曆艱難的利益博弈。
但是,消除這些巨大的隱患,是我們必須擔負的環境責任。我國正處於環境汙染事故高發期,我們不能隻曉得向大自然攫取,而不知道如何保護環境、如何避免生態災難。
保護環境安全,就是保護我們人類自己。人是生活生存在環境中的,人類必須對環境進行整體維護,承擔對應的責任。環境責任原則,至少應該包括:開發者保護——對環境將進行開發利用者,有責任對環境資源進行保護、恢複和整治;利用者補償——誰利用誰補償,承擔經濟補償責任;汙染者付費——對環境造成汙染者,須按法律規定,治理環境汙染、賠償相關損失;破壞者恢複——即誰破壞誰恢複,造成生態資源和自然環境破壞者,須承擔恢複和整治的法律責任。
那些堆積如山的鉻廢渣,多為國企的“傑作”,而國企是政府辦的企業,所以現在政府是第一責任人。其他任何個人與單位,都是無法承擔其治理任務的。國務院曾要求全國所有曆史堆存鉻渣在“十一五”末——即今年年底前,全部實現無害化處置。但事實證明,這基本上已成了空話。許多地方政府就是不怕環境欠債,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多少環境責任意識。
10月20日,世界衛生組織公布了匈牙利毒泥泄漏事件健康損害評估結果,認為由於匈牙利政府采取措施及時,目前受汙染地區因直接接觸導致受傷的危險性已大大降低,被汙染地區的飲用水不存在危險,而多瑙河的水質也並未受到影響,這多少讓人鬆了口氣。那麽,對於鉻廢渣汙染,我們也應迅速跨出兩步:一是馬上采取治理措施,二是組織衛生部門進行健康損害評估。唯有這樣,才是對環境、對人類的真正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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