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東西前看看生產日期或過期時間，這是咱老百姓的購物習慣。
但是您一定沒有想過，那排標注身份的小黑字，頗有幾分神聖的X年X月X日可能有假！
隻要一瓶小藥水，一個打碼機器，很容易就能搞定。
近日，本報記者深入一家快消品營銷公司，通過兩個月的暗訪調查，發現其塗改化妝品截止使用時間的不法行為，並由此揭開了一條業內利益鏈條。
自揭內幕
隨著一股刺激藥味直鑽鼻孔，那行“黑色數字代碼”也煙消雲散。一瓶接著一瓶，李海濤(化名)說，自己如同一台流水線機器，腦子裏隻剩下“2009.9.15”——這些整天盯著的，意味著化妝品截止使用日期的數字。
招聘工人 擦過期化妝品日期
李海濤剛剛大學畢業，兩個月前應聘進入“北京鈞博階點商貿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鈞博階點”)任倉庫管理員。他沒有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先接到一項特殊任務：擦瓶子。
李海濤回憶，當時主管將他帶到一個小房間，地上堆滿了“藍威龍”男士係列化妝品，“潔麵乳、發泥什麽的。”
主管隨後拿出兩瓶用輸液瓶裝的白色透明藥水，讓他用布沾著藥水把化妝品上的日期都擦了。
“隻管擦，別問那麽多。”主管這樣告訴李海濤。他納悶地幹起來，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化妝品都已經過期了還擦它幹嗎？直到幾天後一個同事偶然透露，“這批化妝品將在修改日期後重新上市”。
李海濤一下傻了，他立刻扔下手中的活兒，辭職離開。在向記者爆料時，他依然掩不住懊惱，“幹這種事犯法吧！”
他幹活的這家公司已有十年曆史，在網絡有限的介紹中記者了解到，它是一家以服務為中心的專業快消品營銷公司，在全國各地設立14個辦事處和市場部，輻射包括沃爾瑪、屈臣氏在內的全國大型連鎖超市、購物中心，集代理、分銷、自有品牌銷售為一體。
李海濤所見到的這批藍威龍男士係列化妝品正是他們代理的品牌之一，包括護膚精華素、止汗香體液、須後水等，該品牌的化妝品此前在易初蓮花、京客隆都設有專櫃。
和李海濤前後腳離開公司的高豔(化名)告訴記者，這不是他們公司第一次幹這種事。高豔在這家公司幹了兩年多的業務員，她稱，自己曾親自操刀將一批改過日期的過期產品送進某小型超市，迄今這批產品仍在銷售。
打入內部
日期真能擦掉？如何打上新碼？它又怎樣進入超市？為了解開種種疑團，記者“應聘”進入該公司進行暗訪。
三百箱“藍威龍”等待“處理”
通州區物資學院東側一個舊的大廠房區，最深處便是公司的倉庫。
10月18日，記者以一名物流管理專科畢業生的身份應聘該公司，進入庫房做管理員。
庫房裏，除了李海濤說的主管肖經理外，這裏平時還有3名員工，一個管賬，另外兩個負責送貨。
這家公司和北京各大超市都有供貨關係，就在記者打工的數天裏，就參與給京客隆、易初蓮花等超市送去豆乳係列等化妝品。
院內和辦公室都堆滿了化妝品的紙箱，紙箱上的名字正是“藍威龍”。
不過期間倉庫內並沒有發生擦化妝品日期的事。
利用工作之便，記者打開數個“藍威龍”箱子發現，裏麵的藍威龍係列產品，均沒有生產日期或使用截止日期，約有三百箱，各種係列產品近萬瓶。
改變日期再上市 今年幹了三四次
對於這些無日期產品，肖經理諱莫如深，直到記者和兩個搬運工混熟後才逐漸獲悉一些“內幕”。
“到期賣不出去就從超市拉回來，重新加工再上市。”搬運工曹軍(化名)指著這批“藍威龍”說，“這些都是剛剛擦完日期的，你要來早兩天就有你忙的。”
這兩名搬運工認識李海濤，也知道這批貨他也參與擦洗。
曹軍說，他們根據上麵的安排，從超市拉回過期的產品，擦掉日期後重新打碼再送回超市，“沒規律，今年幹了有三四次吧！”
他用腳踢了踢床腳的一個輸液瓶，“就是這玩意，特殊藥水，不管什麽墨打的碼，一擦就掉，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這個李海濤曾描述的“藥瓶”表麵沒有任何標識，裏麵裝有透明液體，打開皮塞一股刺激味道嗆的鼻子發酸。
曹軍文化水平不高，也記不準這種藥物的名稱。
從知情人處記者得知，這種藥水叫做“二氯乙烷”，一種專業化工原料。
改日期已是業內潛規則
在曹軍他們看來，改日期這事不算什麽，他們管這個叫化妝品業的“潛規則”。“別的公司也這樣，不然公司不就虧了。”曹軍說。
曾在該公司做過業務員的高豔告訴記者，由於超市和供應商都簽有合同，超市為免風險，一般都會將過期沒有銷售完的產品直接返回。
而代理公司賺的就是中間差價，產品如果返回廠商等於沒有任何收入，反而折損中間人力物力費用，這種白忙活沒錢掙的事代理公司可不幹。
不過，這批剛剛擦過的“藍威龍”，曹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打碼，每次都是肖經理臨時通知他們，然後他們拉到海澱區的一家打碼公司。
他們已記不清改過多少化妝品，但並不是每種化妝品都能重新製造。
另一位久幹此事的老胡說，凡是打上去或噴上去的日期才能改，而鋼印印上去目前還沒什麽法子。
尋找“幫凶”
擦日期靠化學藥水，重打日期要找打碼公司，這壞事還不是一個人就能幹的。為了能搞清修改日期的全過程，記者對這一鏈條上的“幫凶”也進行了調查。
藥水：5塊一瓶能擦1000多個日期
每次修改化妝品日期前，曹軍都要跑到老馬那提貨。
老馬經營著一家名為“宏海化工原材料”的工廠，位於通州區崔各莊一處工業區。
11月末，記者從該公司辭職後，以公司朋友介紹為由聯係到老馬購買“二氯乙烷”。
老馬的工廠其實就是他自己家，一個院子居住，一處儲存化工原料。
他早早地將5瓶裝好的“二氯乙烷”放在院內，包裝、氣味同公司倉庫內的一模一樣。
二氯乙烷，一種無色液體，主要用作蠟、脂肪、橡膠(23325,340.00,1.48%)等的溶劑，易燃，屬微毒類，吸入一定的濃度可致腎損害。“昨天曹軍剛又拿走5瓶。”老馬對於用這個擦洗化妝品的事情毫不稀奇，“他們今年從我這裏拿過三四次。”
老馬示範給記者看，拿塊毛巾在瓶口蘸蘸藥水，輕輕往記者帶去的化妝品日期處一抹，果然一絲痕跡不留，“注意別落到手上，會腐蝕。”老馬提醒，“一瓶藥水就夠你擦1000多瓶化妝品了。”
賣“二氯乙烷”並不是老馬的主業，“這個賺不了幾個錢，一瓶也就賣你5塊。”他說，這個東西賣油漆的地方都有。
打碼：4毛錢一個讓藍威龍“重生”
打碼才是化妝品改日期最重要的環節，和“鈞博階點”長期合作的公司是“北京沃凱諾電子技術有限公司”，這家位於上地的公司主營業務是營銷噴碼機。
12月8日，記者帶著從老馬那擦掉日期的化妝品來到該公司，直接點名要求曾長期和“鈞博階點”聯係的業務員程剛接待。
在二樓的噴碼室內，程剛指著一台黑色機打噴碼機說，“這個就是他們公司用的，我們上周還派人帶著機器去他們的倉庫，足足忙了3天才全部打完。”
據“鈞博階點”的另一位業務員江明(化名)介紹，新打碼的這批貨正是記者曾看到的擦去日期的藍威龍係列產品，新打碼的貨品截止日期為2011年冬天。
程剛說，每次操作前，他們得仿照原化妝品上的日期做出一個鐵質模具，然後放到噴碼機上一個一個地打上去，“模具200元一個，一天就可以做出來。”“機打一個日期5毛錢。”程剛說，“鈞博階點是老客戶，4毛錢一個，你以後要常來也可以便宜。”
重進超市
完成塗抹修改日期的準備之後，過期的化妝品重獲“新生”。想進市場再走一遭？那可不是容易的事。不過，在江明眼裏，隻要和超市采購員混熟了，這事就好辦了。
熟人處成鐵關係 避過檢查
江明告訴記者，由於這批重獲“新生”的藍威龍係列化妝品貨量太大，公司已不敢在北京銷售，目前正在聯係外地市場。
不過，江明說，這並不代表改過日期的產品進不了北京的超市。
江明透露，他們在業內把超市分為A、B、C三類，A類最嚴格，進貨時必須看檢測報告，過期修改的產品很難進入，而C類則屬於好商量的超市。“這取決於你跟采購員的關係。”江明說對付C類超市，平時得溝通感情，逢年過節也少不了送禮，混熟了自然不用看報告。
據長期經營超市的專業人士介紹，江明所說的檢測報告是指，國家質量監督局簽發的“檢測報告”，也就是這批產品的唯一“證明”，檢測報告上注有該批次貨物的編碼、使用說明、出廠日期、使用日期。
如果按正規的進貨程序，超市方在引進貨物前要查看“檢測報告”。不過，隻要關係足夠“鐵”，這道程序可以免掉。
意外發現
過期洗手液在超市銷售
就在追查藍威龍係列化妝品的流向時，記者12月10日在位於三裏屯的某超級商場卻意外發現一款“鈞博階點”代理的已經過期的“冰D”洗手液在此銷售。
商場人員說，這款標價為40元錢的洗手液由於免水衝洗，很受老外喜歡，在這裏賣得很好。超市的貨架上隻剩下七八瓶。
商場百貨組負責該產品采購的工作人員證實，這批貨正是6月份從“鈞博階點”所進，目前已基本賣光。
據“鈞博階點”的內部人士透露，這個使用截止日期標注為2012年過期的洗手液，其實早在2008年就過期了，期間至少改過兩次。
記者隨即按照“冰D”洗手液所注明的廠家詢問，得到答複是，這款產品早已停產，最後一批的使用截止日期為2011年10月7日。
采購員最終向記者承認，他們的確沒有查看該批次洗手液的“檢測報告”。
算一筆賬
花4000元改日期 挽救利潤10萬
究竟是什麽驅使代理公司如此費盡周折，把更改日期後的產品再送回市場？一個字：錢！
以記者在倉庫裏看到的這批被超市送回的“藍威龍”為例，該公司內部價格表顯示，藍威龍須後水和剃須膏進入市場的價格均為21元。
江明介紹，代理公司付出人力物力成本，進出貨的利潤至少要翻一倍，很多都要翻兩番，須後水和剃須膏從廠家進貨的價格應該在每瓶10元左右。
江明說，以他的經驗推算，“鈞博在這批貨上每瓶賺10元沒問題。”如果以該批貨全部為須後水和剃須膏計算，一萬瓶的利潤約10萬元。
如果這批貨過期沒有銷售完被超市打回，那麽代理公司不但白忙活一番，還要損失10萬元，而修改日期隻需要4000元左右。“他們不這麽做就是賠，不然工人的工資、投入的其他成本從哪來！花4000挽救10萬，誰不幹？”江明說。
記者舉報
工商部門將展開調查
調查結束後，記者多次試圖聯係藍威龍係列化妝品的廠家——深圳市藍威龍化妝品有限公司，但一直未果。
該公司網頁顯示，其成立於2003年7月，為英國藍威龍(國際)投資控股有限公司附屬機構。旗下產品以英國藍威龍(國際)投資控股有限公司授權生產的男士個人護理用品為主。
該公司所在的深圳市深南東路東樂大廈，物業部工作人員稱，該公司已經搬走，目前也沒有辦法取得聯係。
昨天上午，記者把調查獲得的情況向北京市工商局進行了舉報。
工作人員進行備案後轉發至“北京鈞博階點商貿有限公司”總部所在的海澱區。
昨天下午，海澱區工商所與記者取得聯係，並表示將盡快前往該公司庫房，進行調查取證。
使用過期化妝品的危害
北大醫院皮膚科吳主任表示，化妝品過期後，化學成分會不穩定，變成其他物質。一般化妝品裏含有防腐劑，起到防止其發黴的作用，這個成分有它的持續時間，超過保質期就不能保證化妝品裏沒有微生物滋生。“過期產品安全性低，不能用，損害無法估量。”吳主任說。
記者手記
跟蹤調查兩個月，盡管快消品營銷公司的行為神出鬼沒，但還是露出了蛛絲馬跡。
曹軍熟稔地擦拭瓶子上的日期；程剛從容地擺弄機器製作出相同模樣的數字。
講起這些事時，他們如同在描述一項普通的工作。做多了也就成為一種習慣，無所謂害怕或者自責。
這並不是個例，采訪中記者曾向多家打碼公司了解，這種行為在業內很普遍，甚至出現在保健品等行業中。
此次調查出這家公司，是因為有的工人不忍良心愧疚，勇敢爆料。
這給那些“黑心”商家以警示，即使你擦得去生產日期，可是擦不掉人性中沒有泯滅的良知。
（來源：法製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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